本土乡民的“乡”,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大潮冲刷下,即使顽抗,也被不断瓦解、重构;而异乡移民的“乡”,却又在他们偏执的守望中凝固成不变的风景。
唐人街所谓的“中国传统”,实际是华人因地再造的产物,而《原乡》要捕捉的正是这种创造性背叛的能量——当功成名就的“侨领”回到家乡时,他们见到的往往是精心包装出来的传统和表演出来的坚守。
当张潮想清楚这一部分的内核的那一刻,《原乡》就完成了对“移民文学”牢笼的定向爆破。
张潮笔下的人物,没有对文化冲突愤怒嘶吼又绝望哽咽的表演,只有一群中国人用荒诞又庄严的方式,在永恒的漂流中实践着对“乡”的重新定义。
这种叙事不寻求西方文学理论的认证,而是要让世界听见中国文化基因自我演化、自我拮抗,又自我重生的轰鸣。
当然,在张潮的心目当中,中国人的移民文化在「时间维度」上延展还未曾穷尽,他并非要一味歌颂苦难下的挣扎与重生,也不想重复老师于华《活着》的价值观。
身为一个福海人,他对此有着更深刻的思考——某种程度上,时间将移民者的创伤炼化成了一种“苦难的货币”,在中国人强烈的道德感与特殊的宗教观驱使下,在一代代的精神市场中流通。
偷渡船上的非人折磨,往往会被阐释为“为子孙攒福报”,无异于一种痛苦的储蓄;而林荣生寄支票时附言“爸在美国吃再多苦也值”,实际上成了借给后代的情感高利贷。
功成名就的华侨们捐款支援家乡建设,本质是用肉身的苦难和金钱的价值,兑换了自己家族在乡土伦理中的更大、更崇高的股权。
【林小海把第47封挂号信锁进铁盒时,海风湿咸得呛人。父亲林荣生的字迹一年比一年模糊,最新这封甚至把纽约写成“纽乡”,汇款单上却规整地印着$2000。他把所有信封按邮戳日期排在地板上,像在拼一张没有图案的拼图。
母亲在家里的神位前烧香。“你爸在纽约做裁缝呢。”她总这么说,尽管信封地址早从工地帐篷变成廉价旅馆,再变成某条记不清街名的公寓。
林小海突然抓起最新信件冲向祠堂,让香火燎焦了“纽乡”的错字。】
【……林小海的儿子林树将父亲大脑接入全球记忆交易市场时,发现林小海最值钱的记忆片段是“被高年级的同学霸凌、抢劫时护住父亲寄来的巧克力铁盒”的场景。他通过算法放大该片段的悲情指数,使其成为区块链上的文化苦难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