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儿子是读书人,秀才身份,自是有资格入席的,可他说好听了是管家,实则一介奴仆,还是老爷开了恩,国维才能顺利参加举业。
以前国维蒙学之时,他便暗自神伤,自己这样的身份,实在是拖累了儿子。
读书人向来是最重出身的,国维该如何述说自己的出身呢?
难道要说,他爹给人当仆人?
记忆里,前些年国维不长进的时候,自己与儿子在大街上相遇,当国维的同窗问起‘那个老头是谁时’,国维干脆利落地回答‘不相干’。
那一刻,剜心般的疼痛袭来,险些没让他昏厥当场,紧随而来的便是浓浓的歉疚感。
自己这样的身份,的确是给儿子丢人了。
哪怕倾尽全力待儿子,但奴仆之子,依旧是洗刷不净的耻辱,一道永不消退的伤疤。
“有什么打紧的,让你坐你就坐。”范进几乎是压着福伯坐下。
见他顺从地矮下身子,如坐针毡般地坐下,范进这才再次开口,“你这半辈子,又当爹又当娘地拉扯大儿子,还供孩子进学,已经够对得起了他了。”
说着,看了看福伯穿的这一身,不由道:“如果我没记错,打从见你,你就穿着这件褂子,听府上的下人说,你都十年没买新衣裳了?”
说完,却是看向了小包。
小包双股颤颤,低着头,不敢与范进对视。
他清楚,世叔这是在敲打自己。
“老爷,我这人恋旧,新衣服容易糟蹋,旧衣服不怕糟蹋。”福伯拉扯了一下衣裳,双手不着痕迹地覆盖住缝补的地方。
范进并未理会,而是直直地看向小包,意味深长道:“国维啊,世叔今日便教你一个道理,自古英雄不问出处,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了自己,只要你一步一个台阶,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,总有一天,你想要的东西都会属于你。”
言罢,范进拍了拍手,便有小厮手托卷轴走了进来。
范进抬了抬眼皮,示意小包拿起看看,“这是前几日世叔我临摹的字,今日便赠你了!”
小包闻言,踟蹰接过,缓缓展开,目光落在上面,顿时眸光大亮,下意识喃喃出声:“起青萍之微末兮,化狂飙以骋太宇。斥蜚语流言而自立兮,辟江山社稷以新章;
惟天地之无穷兮,颂宏恩之不觉。尽吐哺握发之苦心兮,畴亘古孰可与比伉!”
良久,国维仰面望天,眼眶通红,终是没忍住,一滴泪滑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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